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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范】黄泉面馆(二)

只吃到一口的排骨,没有然后的故事,敬请关注下一期,老范挖坑(不填)

小楼月圆:

我其实不知道红烧排骨怎么做……


夜宵最容易发胖了哦~


————


第二餐  无常排骨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荡悠悠把三魂消耗。


 


胡八一是在第二天早上被王胖子在一堵砖墙前面捡到的,那时候他正裹着一件夹克衫窝在墙角打鼾,清晨的露水浸了他一身,王胖子把他拽起来拍醒,胡八一睁着惺忪睡眼对了对焦,认出胖子那张瘦得不符合人设的脸和他后现代的爆炸式头型,猛地打了个嗑。


 


“胖子?”


 


“是你胖爷我!”


 


“我在哪?”


 


“在哪,北京城啊!哎,你昨晚去哪了?八大胡同?”


 


“去你大爷的!”


 


胡八一踹他一脚,抖了抖头发上残留的水珠,转过身去摸自己靠了一晚上的厚厚砖墙。不知哪户人家砌出来的硬邦邦的玩意儿明明白白告诉他,没有胡同,没有面馆,没有汤面,也没有爱听故事的店老板。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可笑的是咸鸭蛋的咸香放佛还残留在他的口中。


胡八一摸上了瘾,要在这码得整整齐齐的砖块中找到机关枢纽,想着打开机关就能看见桃花源,最后只是惹得住家拎着扫帚跑出来叫骂着轰人。


王胖子跑到一处胡同口时终于跑不动了,弯下腰拄着膝盖拉住胡八一,喘着粗气求他:“老胡,别跑了,早就撵不上了。”


胡八一停住脚步,两手叉着腰捯气,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干得冒烟。胡八一扭头看看胡同想看看有没有茶摊供销社,找碗水喝,一眼看见这胡同似曾相识的构造场景。


 


“胖子,你有没有过,看见某个地方时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啊,做梦的时候。”


 


王胖子倚着墙根坐下来,随手拔了根草叶叼在嘴里。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没睡醒啊!”


 


“是啊。”胡八一摸了摸脑袋,“我今天怎么了?”


 


“你刚才犯了什么病摸人家家墙?被人家当成小偷还害得我跟着你瞎跑。”


 


“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摸墙了,我要找什么?”


 


胡八一惊觉记忆就像正午阳光下的水,在以飞一样的速度干涸消逝着,他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所作所为的意义,脑海中出现了严重的断层,他几乎要把昨晚的一切忘个干干净净。胡八一站了很久,直到王胖子喊醒他:“回家吧。”


 


胡八一跟王胖子说想吃排骨了,王胖子说我看你像排骨。一翻身裹着毛巾被再会周公。


那时节的北京总会在大雨过后上返蒸人的暑气,四合院里的草丛中有最烦人的蝈蝈撕心裂肺地嚎叫,夜猫子睁着两只碧绿的眼睛盯着出租屋小小的四格玻璃窗。胡八一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闷热而枯燥的夏夜,心里那份想吃一口排骨的欲望愈发强烈。胡八一趿拉上解放鞋,随手捞过床头的毛巾浸在水盆里吸满了凉水,然后拧也不拧一把按在脸上,每一个毛孔都顺从地舒展开,凉气丝丝缕缕地透进去,将浑身上下的肌肤都冰了个舒爽。


头脑清醒了,胡八一听见肚子里叫了一声,于是他更加坚定了今晚这口排骨必须吃上的信念,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出大堂。


 


胡同在月光的洗刷下显现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店老板倚着门在等他,大夏天里他还是那身长衣长裤,只是比起昨天似乎更为贵气些。见多了满大街的军绿色,这一身宝蓝的绸褂子养眼的同时也实在让人忍不住想骂一句地主老财。


店老板亲自替胡八一撩开了帘子,问他,又来了?


胡八一被晒干的记忆突然重新凝结成水,继而在寒风中被冻成了冰,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口,拉扯着他走进那家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黄泉面馆。


 


猫头鹰将自己的头转到背后,落脚的大树摆出了一张哀苦的脸,胡同口的街灯照在地面上的是一个扭曲的影子。


 


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正在捉你,你可来了。


 


排骨总是要带着点骨头脆生生地被菜刀剁开才算好,油锅早早烧滚了,排骨块在面糊里滚过一遍,白花花地丢进滚油里,腾起的烟雾在空中挣扎着摆出一张张喜怒哀乐的面相,手一挥过去就会散成千万个尘霾,耳边还残留着咿咿呀呀的哭声和笑声。铁链子拖着地从远方一步步挪过来,纸钱撒出去的声音就像被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谁在尖利地喊叫,上路了上路了,谁又凶狠地呵斥,快走快走。


红烧好的排骨捞出来搁在盘子里撒上白芝麻,配一大碗米饭端出来,店老板叫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胡八一,胡八一惊醒过来竟是一身冷汗。


店老板把排骨和米饭都摆在了他面前,递上一双筷子后在对面坐好。


 


“无常排骨。”


 


人生无常。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店老板说,这次换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个学昆曲的姑娘,唱杜丽娘是城里一绝。有个大帅的副官,天生一对好眼睛,百步之内子弹穿铜钱。


姑娘给大帅唱了一次堂会,对大帅身边的副官芳心暗许,托人偷偷送去一对玉镯子。


不料第二天战事吃紧,大帅和他的军队开拔出战,然后再也没回来。


大帅没回来,副官没回来,碎成几段的玉镯子被人捎回来,已是这座江南小城又一个驻扎军阀五姨太的姑娘攥着镯子哭了一天。


她说他那对眼睛那么好看,她说他握枪的手也是那么秀挺。只是他和那对镯子一样,碎了,都碎了。


没有回魂,也不能重生,戏终归是戏,一场热热闹闹唱过去,箫管蒙尘,筝琴呜咽,花园子里的花都谢了,柳树枯死成干柴,根须腐朽。


 


胡八一吐出一个骨头,后来呢?


 


店老板喝了一口茶,不知道。


 


因为故事总是别人说给自己听的,而讲故事的人却没有讲完。


 


胡八一扒进嘴里最后一口米饭,啃干净最后一块排骨,忽然听见门外风声大作,大门吱呀敞开,像有人粗暴地推开了门,店老板袖着手偏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大堂,那几张老旧的桌子开始吱嘎作响,也许是风声和幻觉在作怪,胡八一听见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哀求,那声音哭喊到一半就被生生掐断,像被什么套住了脖子后骤然收紧,未吐出口的悲鸣压抑在嗓子里从对方疏忽的缝隙中尖细地流出,难听至极。胡八一掏掏耳朵,四下寂静,只剩下店老板用手指轻轻敲打蓝花大碗白瓷碗边的闷响,胡八一看过去,店老板伸出的手纤长削挺,让人想到东北山林中的白桦,在满身遍野的白雪中昂头站立,骄傲得令人害怕。


 


柜台后的小木牌被风吹着摇晃,撞翻自己面前的白蜡烛,木牌上的字迹在将灭的烛光中渐渐清晰——无常排骨。


 


“老胡!”王胖子拍醒胡八一,“你丫昨晚去哪了?!怎么又跟这儿睡着了!”


胡八一在困倦中挥了挥手。


 


“吃排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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